第5章经阁杂役

　　太元宗，天府城，广场。

　　此时场中一片寂静，落针可闻。

　　太上长老道玄在众人仰望之际出来到广场中，一双和蔼的眼睛在落选的孩童身上一一扫过。

　　道玄左手背负，胜似闲庭信步。

　　一路走来，目光扫过，发现这些孩童并无出奇之处，心中暗暗失望。

　　走了小半截路，道玄脸上略显失望，就在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，眼角的余光瞬间被两双纯澈清亮的眼睛吸引了，重新回过身来到两个三岁左右的童男童女面前。

　　在场一众人眼中满满的艳羡，若有幸被道玄太上长老选中日后在太元宗的地位立马水涨船高。

　　道玄先伸出手在小女孩额头探了探，微微颔首，尽显欣慰。

　　当他如法试探，不料，小男孩一个扭头躲过了他试探的手。

　　道玄微微诧异，这个毫无灵根的小男孩，反应也忒快了些，竟让他摸了个空。

　　老头，别动手动脚，有话好好说。元宸努了努小嘴，满脸的不乐意。

　　众人听到小男孩放肆的话语，微微摇头，这小孩太不识抬举。

　　他们心底一致认为：这得是多大的造化，才能得太上长老垂青。

　　有趣。道玄千百年没有情绪波动的脸，难得展露出真实的一面。

　　你叫什么名字？道玄似乎来了兴致，问道。

　　元宸，你呢，老头。元宸昂着头颅，毫无半分尊老，敬老之心。

　　道玄。道玄颔首微笑，回答得倒也干脆。

　　哦。元宸仰了半天脖子，低下头来，敷衍一字，算是回应了。

　　你身无灵根，不能修炼，可有遗憾。道玄看出这小孩特别有个性，甚是独特，顿时兴趣更浓了。

　　人不一定非得走修炼一途，有的是选择，何必一条道走到黑。元宸微倾着脖子说道。

　　元宸可不在乎这老头是什么身份，地位，只觉得老是昂着头仰望他说话，脖子不舒服，忒累了。

　　你读过书。闻言，道玄千万年没丝毫波动的道心似有松动，不太敢相信这是从一个三岁孩童口中说出来的话。

　　读过，太元宗有书看？元宸对被分流到杂役之流，心里丝毫不介意。

　　哈哈……这两个孩子我带走了。道玄微微笑道，衣袖一挥，三人神辉一闪，化为流光，眨眼间便没了身影。

　　场上无数人，千百般表情。心中忍不住猜想：道玄长老为何带走两个修炼废物。

　　道玄在太元宗修为高深，辈分高，地位尊崇。即便从不过问宗门事务，却没人敢忽视他的存在。不知多少年了，道玄长老长年待在存放寻常典籍的藏经阁，没第三个去处。

　　只有每次补充宗门新鲜血液之际，道玄太上长老才会现身一看。

　　以往每次现身都是转一圈就走。

　　唯独此次例外，他所带走的那两个孩童，兴许有过人之处吧，这是在场中人心中一致的想法。

　　以后你们就住在藏经阁，念你们还年幼，三年后再干活。这三年间，每日按时读书写字，不得懈怠。道玄不顾二人反应，自说自话，淡漠至极。

　　道玄虚影一闪，随即消失于藏经阁内，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元宸和小女孩。

　　元宸看了一眼古朴厚重的藏经阁，全无太元宗正城门的恢弘气势，这里环境清幽寂静，在太元宗应算独一份吧。

　　藏经阁还挺大，估计有不少书看呢。元宸看了看建于高台之上的藏经阁，欣喜不已。

　　伊夕。旁边的小女孩笑了笑，双眸如月牙儿一般，甚是好看。

　　伊夕？你的名字？真好听。元宸微一迟疑，轻声说道。

　　嗯。伊夕微微低下脑袋，似乎在害羞。

　　我们进去看看吧。

　　擅闯藏经阁……这……不大好吧……

　　元宸不顾犹豫不决的伊夕，攥着她的小手就爬上高高的阶梯，往藏经阁走。

　　何人？这时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传来，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半老男子坐直了身子。

　　你好……老头。元宸微笑着冲这懒散老头打招呼。

　　若非长得清秀俊逸，长了一张讨人喜爱的脸，眼下笑着的表情着实无礼，欠揍。

　　哪来的小孩，端个无礼。半老男子心里很不喜欢这个称呼。

　　老……伯伯，是道玄太上长老让我们来这的。伊夕连忙解释道。

　　看得出这人不喜欢别人说他老，伊夕连忙换了称呼，连着听起来，话外之音似乎依旧是那么回事。

　　哦。既然来到藏经阁，就得守这的规矩，知道不！半老男子脸色欠佳，没半分好脸色给这对金童玉女。

　　虽说到一个地方守一个地方的规矩，元宸，伊夕似乎天生抵触。

　　嗯……元宸，伊夕很不情愿，异口同声。

　　没办法，别人的地盘不是自己说了算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。

　　将这些竹简按顺序摆放整齐，否则不给饭吃！半老男子板起脸来，神情很是严肃。

　　哦……迫于淫威，元宸，伊夕连忙转身，一刻也不愿意看到这个‘老东西’。

　　到头来，咱俩还是杂役。元宸一脸促狭嘀咕着，惹得伊夕一阵清笑。

　　废话真多！干活去！‘老东西’觉得‘杂役’二字刺耳，气得胡子飞扬，咆哮道。

　　两人迈着小短腿，一阵长跑，觉得跑远了，这才停下来。

　　就你话多。伊夕微撅小嘴，娇颜轻愠。

　　他是老杂役，你我是小杂役，不过是半斤八两。元宸眉毛微挑，自嘲道。

　　咯咯……伊夕不禁莞儿。

　　哎……看来我们要像那老头一样，一辈子守着藏经阁了。元宸不怀好意地长长感叹一通。

　　谁要跟你一辈子……干活去！伊夕羞得直跺脚，小跑着过去收拾竹简。

　　元宸微微侧着小脑袋，觉得这话没毛病，这小丫头怎的就生气了，实在想不明白。

　　这都是什么人嘛！弄得这么乱！伊夕看着被人扔得遍地都是的竹简，气呼呼的怒骂道。

　　这……这么多……元宸看了一眼，顿时张大了小嘴。

　　目测了一下一丈高的书架，还有一地的竹简，元宸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胳膊。

　　不摆放好，没得饭吃！还有一个半时辰！这时‘老杂役’让人生厌的话在身后响起。

　　快……搬梯架……伊夕皱着秀眉催促道。

　　为了一顿包饭，二人也是拼了。

　　元宸使劲推着有三个自己高的梯架，看了伊夕一眼，说道：能接住？

　　嗯。伊夕点了点小脑袋，弯着娇小的身子，一步一步登上梯架。

　　你快点。伊夕瞪了一眼脚下，拿一卷看一卷的元宸催促道。

　　你识字？元宸看到竹简上的字，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字，一个也不认识。

　　换而言之，应该是每一个字都认识人吧。

　　当然……这……不认识……伊夕接过元宸抛上来的竹简，大开一看，顿时眉头紧皱。

　　先不管了，摆放好要紧。元宸看着苦着小脸发呆的伊夕，催促道。

　　偌大个藏经阁，两个三岁小孩，分工明确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，总算把地上的竹简都按序摆放到相应的位置。

　　总算……好了……累死我了。元宸又是推梯架又是向上抛，一口气都没歇过，当抛上最后一个竹简，累瘫在地上喘气如牛。

　　哎哟……我的胳膊……伊夕小心翼翼地走下梯架，揉了揉酸痛的小胳膊，擦了擦玉额上的汗珠，很没仪态的坐在地板上，倚着书架直呼大气。

　　你在想什么？伊夕看到身边的元宸在发呆。

　　我得把这些文字弄懂，说不定能找到修炼的法子。元宸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，铿锵有力的说道。

　　别想了，这些都是极古老的文字，估计整个太元宗都没几个人认得。小伊夕一脸沮丧，轻叹道。

　　嘿嘿……文字演变是有规律的，只要没出现历史断层，肯定能译出来。元宸神秘一笑道。

　　这时，道玄长老通过幻像神通，将二人在藏经阁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
　　有意思……老夫甚是期待。道玄长老，听到元宸的话，一直手不释卷的手微微一颤。

　　咕咕……元宸，伊夕相视一笑，迈着小短腿找吃的去了。

　　都摆放好了？‘老杂役’板着脸问道。

　　元宸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，心里是不是怕了不好确定，应该是暂时选择隐忍、妥协。

　　就这……元宸看了一眼盘中的两个白面馒头。

　　嫌少？‘老杂役’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两个小孩。

　　元宸，伊夕眼睑低垂，选择沉默不语，忍你一时又何妨，来日定当‘厚报’、‘重酬’。

　　跟我来。‘老杂役’不理会二人，自顾自的起身吩咐道。

　　元宸、伊夕眼疾手快各抱一个馒头，边啃边走。

　　以后你们就住这。‘老杂役’将二人领到一个房间。

　　就一个房间？

　　就一张床？

　　伊夕，元宸顿时瞪大了双眼，脱口而出。

　　够了。‘老杂役’没好气的撇下两个字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。

　　你睡地上！伊夕跑得比谁都快，迅速占领床铺。

　　床够大，你一头，我一头，公平。元宸落了后，腆着脸说道。

　　不行！坚决不行！人家是……女孩子……伊夕非常坚决，而后又一副委屈欲哭的小模样。

　　好吧。元宸双手一摊，肩膀微耸，只好答应。

　　藏经阁小杂役，一顿一个馒头，干苦力，睡地板……

　　这小日子过得，那叫一个酸爽。

　　第6章岁月如梭

　　时光荏苒，岁月如梭。

　　岁月无影，却会在人身上打下烙印。

　　一眨眼，三年将过。

　　太元宗，藏经阁。

　　一对半大孩子对着堆积如山的书卷，神情专注，几乎达物我两忘的境地。

　　这是最后一卷了。伊夕清脆柔糯的声音悦耳动人，却难掩沮丧和疲惫。

　　三年时间，伊夕、元宸二人利用闲暇时光将藏经阁数万卷典籍翻了个遍。

　　虽说年代久远，典籍不全，所幸文字演变并没有出现历史断层。二人经过日夜不停，日复一日的努力，总算找到了文字演化的规律，将典籍悉数翻译成现在的文字。

　　这些典籍都不是修炼功法，难道我们一辈子都呆在藏经阁打杂不成？伊夕一双清丽的眸子此刻一片茫然，嘟着小嘴，心底升起一股对未来的无力感，感慨造化弄人。

　　兴许……这就是命吧。元宸将最后一卷典籍翻译完毕，轻轻放下笔，长呼一口浊气。

　　你……还笑。伊夕双手支着娇俏的小脑袋，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一脸怪笑的元宸。

　　我似乎找到了。元宸一仰脖子，靠在墙上说道。

　　真的？在哪？快跟我说说……伊夕连声催促，一双小手不停的揉搡着元宸，一脸兴奋。

　　没有。元宸回答得倒也干脆，一脸的不以为意。

　　哼，就知道你逗我。伊夕微撅着小嘴，轻哼道。

　　元宸看到伊夕生气的样子，闲来没事逗着这小丫头玩，似乎也挺有趣。

　　偌大个藏经阁只有他们两人在干活，不给自己找点乐子，那岂不得闷死。

　　傻丫头，哪有现成的修炼功法。元宸轻点了点伊夕的玉额，微笑道。

　　没有现成的……你的意思是……伊夕瞪大双眼，惊愕得一张小嘴老半天都没能合上。

　　对！我们的体质不适合现有的修炼体系，需要我们探索一条适合我们自己的修炼体系。元宸前所未有的严肃，掷地有声的说道。

　　闻言，伊夕一双柔弱的肩膀瞬间耸拉下来，长叹一口气，神色黯然至极。

　　你就甘心一辈子呆在这？元宸见伊夕呆呆的模样，再次问道。

　　说得简单轻巧，现有的修炼体系，不知是多少惊才绝艳的前辈，耗尽千万年探索出来的。没等我们探索出来，也许……我们早就老死了。伊夕心底升起阵阵失落，一脸的彷徨。

　　前方无路，全凭个人披荆斩棘，开出道来，当中的艰难，可想而知。

　　知难而退的小丫头，没骨气！没勇气！元宸冷着脸，没好气地责备道。

　　谁知难而退了！人家也就说说，还不行？伊夕精致无暇的小脸，尽是委屈。

　　你说，咱俩是笨蛋？元宸看了一眼伊夕，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。

　　不算。伊夕摇了摇小脑袋，自认脑子很好使，可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笨了一截。

　　身怀灵根是上天赋予的禀赋，智慧，算不算天赋？元宸蹦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大胆猜测。

　　智慧！伊夕登时跳将起来，一双眸子异彩涟涟。

　　对！无数先人留下的典籍，似乎都在告诉我们，智慧的力量可以化腐朽为神奇。元宸站直身子，铿锵有力的说道。

　　嗯……要是能有办法重铸灵根就好了。伊夕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，下一刻却无比的诚实，寄希望于同样不切实际的东西。

　　别做梦了，要是有办法重铸灵根，太元宗无数修行大能，岂会没去尝试过。元宸一盆冷水泼在伊夕头上，将她拉回现实。

　　老天爷真不公平，一出生就把人分三六九等，一点机会都不给人留。伊夕嘟着小嘴轻轻抱怨道。

　　天无绝人之路，我不相信老天爷一点希望都不给人留下。那样的话，万物存在的意义何在？老天爷也不能这么霸道，掌管每个人的一切吧，总有命数之外的异数。元宸昂首挺胸，抬头看向窗外的远处，双眼兀自出神。

　　对！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，不然修行者又岂会有异于常人的寿命和神通。伊夕听了元宸的话，大受触动。

　　与天争命，挣脱命数！元宸回过身来看着伊夕，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，坚定。

　　两个小小孩童，石破天惊之语，频频脱口而出。

　　逆天改命，修行之道，正是如此。这时道玄通过幻像神通，将这两个小孩的对话，表情，听得真真切切，看得清清楚楚，心中备受触动，隐约间似乎触摸到修行的玄妙之门。

　　道玄随手撤去幻像神通，洒脱一笑，重新盘腿而坐，进入修炼入定状态。

　　说了老半天了，我们该从何处着手？伊夕长舒一口气说道。

　　话虽如此，该怎么做，从何处着手，两人都是两眼摸黑。

　　摸着石头过河，哪有跟在人身后过河容易。

　　陷入迷茫的二人，大眼瞪小眼，藏经阁也变得鸦雀无声。

　　不如咱们练练。元宸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容，挑了挑双眉说道。

　　咯咯……小贼。伊夕看到元宸此时的表情，不禁莞儿。

　　两人各自拿起打扫用的掸子，相对而立。一时间，藏经阁内，两道灵活的娇小身子，你来我往，一招一式，无比娴熟。交手兴起，到难解难分之境，手中不堪重负的掸子瞬间报废，落得一地鸡毛。

　　呼……痛快。元宸看了看光秃秃的鸡毛掸子，长呼一口气道。

　　有形无神，没有元力加持，只是个花架子，中看不中用。伊夕胡乱挥舞光秃秃的棍子，轻叹道。

　　三年来，二人虽说泡在书海，也会趁着太元宗小弟子修炼之际，暗中偷偷观看。两人记忆甚佳，太元宗弟子的一招一式早已烂熟于胸。两人趁着老杂役熟睡之后，挑灯练习，三年下来也算小有所成。

　　你们……混账东西！老杂役进来看到这一幕，一地鸡毛，甚是狼藉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，气得话都说不利索。

　　绑了！元宸毫不客气，取出绳子，硬生生把老杂役五花大绑。

　　老杂役可没练过，哪是元宸的对手，很快被五花大绑。

　　虽是第一次捆人，元宸的手法却出奇的好，绑得很专业，很标准。

　　小伊夕还是头一次这么胆大放肆，不知为何就随着元宸胡作非为。现在回过神来，心里顿觉一阵后怕。

　　吃饱了，一会咱俩……元宸双眉一挑，彼此早就心照不宣，知道一会要干什么去。

　　糟了……把饭都吃完了，一会那老杂役吃什么呀。伊夕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盘子，只剩两个白花花的馒头了。

　　放心，够了，只要不是饭桶估计就饿不着他。元宸坏坏一笑道。

　　被老杂役‘虐待’三年，今天总算出了一口恶气，元宸心里甭提有多舒畅。

　　就这样把他捆着，似乎……不太好吧。伊夕仍旧有顾虑，略微不安地看了看挣扎中的老杂役。

　　走啦！去晚了就要错过了。元宸毫不理会伊夕，拉着她的小手臂就往外跑。

　　两人偷偷摸摸地来到经常偷看的地方，这时太元宗弟子正好开始日复一日的修炼。

　　要是哪一天我们能修炼了，肯定把他们甩得看不见影。伊夕在元宸耳边低声嘀咕着。

　　此时太元宗小弟子已修炼完毕，负责指导他们的师兄师姐微微颔首，总算将这些小弟子领入修炼的大门了，没有辱没师命。

　　轰隆隆……

　　这时天色骤变，异象突起，这一幕持续良久才恢复正常，而后太元宗上空一片祥瑞突现。

　　祥瑞圣光，将整个太元宗笼罩其中。沐浴神圣光辉中的众人，脸上不自觉升起朝圣般的虔诚。

　　是道玄太上长老！太元宗年轻弟子看到上空沐浴神辉之中的太上长老，恍若神祇，不禁纷纷跪地膜拜。

　　恭贺太上长老突破大乘期，进入通玄境历劫期。太元宗所有头头脑脑同时现身恭贺。

　　大乘期放眼始祖星或许不少，然而多少修行者止步这一境界，千百年寸步难进，可见历劫期修行者对一个修行门派是何等的稀缺。

　　天元大陆，五大宗门，能突破到这一境界的修行者，百年不遇。如今太元宗有人打破桎梏突破这一境界，对一个宗门而言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。

　　修炼一途，黑暗中探索光明，望尔等稳固道心，上下求索。

　　沐浴庄严神辉中的道玄长老，一言一句，真切的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。

　　不少太元宗弟子巧得机缘，纷纷突破瓶颈，修为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。

　　初入历劫境，尚需稳固。这两个孩子就到我身边，随我修行。

　　道玄长老意念一动，元宸、伊夕被这一股柔和的力量带到台上，两道小小的身影站在太元宗一众大人物身边，甚显突兀。

　　道玄长老身影一闪，没入虚空，漫天神辉缓缓散去，天空恢复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