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窈正要点头,她却抬头看了一圈,纳闷道:华儿没来么?
贤妃的脸色沉了一下。
苏窈也收回了手。
淑妃仿佛不曾察觉,继续笑道:姐姐也真是的,圣人平日里可最喜欢那丫头了,虽说如今她还未入东宫,可如今太子已经成婚,纳侧室也合了规矩,指不定哪日便是一家人,怎的也不让她来?
贤妃不动声色地回击:华儿的婚事自有她父母亲做主,我哪能管她的事?说起来元儿比华儿还年长几岁呢,慕家那姑娘命不好,没那个福气,却也不能连累元儿孤着,不若姐姐我去圣人面前提提此事,若有哪家合适的姑娘,娶进来也好冲个喜。
淑妃脸色微变,皮笑肉不笑的道:妹妹我倒忘了,圣人还等着我去伺候汤药呢,就不同姐姐叙旧了。
贤妃道:妹妹慢走,姐姐就不送你了。
淑妃走后,苏窈望着她的背影,像是在思量什么。
因着盛华的缘故,贤妃其实对苏窈照料有加,她看着她,笑道:你可有什么想问的?
苏窈想,贤妃能有此问,定然猜到了她想问什么,若她不想回,便不会提。
眼下她提了,她便顺势问道:为何淑妃娘娘一听到五皇子的婚事便有些不对劲?
贤妃道:你可知圣人因何缘故发病?
不知。
贤妃想到淑妃与魏元,眼底浮现轻蔑神色,微微叹了口气,道:气急攻心。
……
宫里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。
苏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道:你也很快是了。
在钟灵宫坐了许久,离开时天色已晚。
贤妃派人带苏窈去梧桐殿。
梧桐殿是先后的住所,先后在这生下了大殿下与二殿下,太子殿下在这住了许多年,自从先后薨逝,大殿下身亡后,太子殿下便住进了东宫,可这梧桐殿,太子殿下也叫人一直打扫着,原本服侍的宫女也未遣散,定时开门透气,一切都如先后在时那般。
带路的是贤妃的贴身宫女月季。
到了梧桐殿,月季将苏窈带到另一名掌事宫女面前,笑道:太子妃,这是先后的陪嫁丫鬟,太子殿下小时候可黏她了,您叫她琼姨便是。
苏窈听过琼姨的名字,却没见过几回,点头唤道:琼姨。
琼姨点头,好生打量了一番苏窈,目光颇为复杂,请太子妃安。
苏窈忙扶起她。
月季笑道:太子殿下早与你们说了罢?这几日.你们可得照料好太子妃。
琼姨道:自然。
两人又说了几句,琼姨便带着苏窈往梧桐殿走。
梧桐殿坐位居中宫,是历朝历代皇后的居所,院内栽种有几棵菩提树,玉扇一样的玲珑小叶旋飞。
有一片落在苏窈额前,她伸出手摘了下来。
琼姨怀念道:这三棵菩提树是太子殿下与先后亲手所种,那时还只是树苗,如今,却也到了成熟的时候了。再过二十年,便能结果了。
难以言喻的感伤蓦然席卷苏窈心头。
魏京极很少带她进宫,梧桐殿也只来过一两次,她印象里,他也从不曾提起过先后。
太美好的东西,才让人难以回忆。
进了原先魏京极居住的偏殿,苏窈沐浴完躺上榻。
她翻身欲睡,手却摸到了什么。
苏窈微愣,手上赫然是两封信。
一封信上书母后亲启。
另一封上写阿窈亲启。
苏窈忽然想到魏京极出征前曾经对她说,若他没能回来,便去梧桐殿找琼姨,他给她留了东西。
她那时情绪临近崩溃,刻意遗忘他说过的话,怕一语成谶。
如今想来,魏京极给她留的东西便是这封信了。
他出征前为她留的绝笔信。
苏窈怔怔坐起,打开信来。
门外静悄悄,宫女们刻意放轻放缓的脚步声,还有朦胧无边的月色将室内衬得冷情孤寂。
模糊的光照着笔迹陈旧的信纸,她仿佛看见了三年前的魏京极站在她面前。
前路未明,生死难料。
阿窈亲启:
东宫库房里有几匣地契,另,母后为儿媳留的嫁妆只有四十九抬,不多,我娶不着媳妇了,阿窈若少吃些,便可一生无虞。
我让姑母为你寻京都最出色的男儿做夫婿。
待殿外菩提树结了五次果,哥哥便会回来。
带你回家。
第47章
苏窈拿着这封多年前魏京极写给她的绝笔信,不知在榻上坐了多久。
凉意蔓延到小腿肚,她感到有些冷,去拿被褥时,四肢都有些麻意。
她把信重新塞回信封,连同魏京极写给先后的信一同放回原处。
倒在榻上,苏窈把长发挽到身前,轻轻叹了口气,此时外头一阵行礼声。
给太子殿下请安。
魏京极不轻不重地嗯了声,俊逸的轮廓被月色勾勒出几分淡漠,他在殿外的菩提树前伫立片刻,推开了梧桐殿偏殿的门。
这是个无风的秋夜,静的连窸窸窣窣的动静都无,走近了能听见榻上女子浅浅的呼吸声。
他有些意外,怎么还没睡?
苏窈试图含糊过去。
换了个地方,睡不着。
魏京极坐在榻边,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发,忽而眉心微紧,神情一下变得冷峻。
哭了?
苏窈刚想说没有,下意识抬手的时候却碰到了自己睫上未干的泪水。
她哑然。
刚才她竟哭了。
谁欺负你了?魏京极和她说话时,语气少有这样冷而锐,有人欺负你,你不知道来寻我?
苏窈把身子侧的更多,半张脸都要埋进软枕了。
没人欺负我。
那眼睛怎么红了?
苏窈开始胡说:晚膳太辣,熏的。
魏京极毫不客气的戳穿她:菜谱我给琼姨的,需要我叫她来?
苏窈:……
苏窈发现她在魏京极面前简直就是一张白纸。
任她在上面胡编乱造,也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没有人欺负我。苏窈重复了一遍,把脸露出来,找了张帕子把润湿的睫毛擦了擦,道:我也不是由着人欺负的性子,狐假虎威这一套这京中没人比我更会用?
这倒是。
从前在太学,便没人敢惹她。
魏京极再一思量,也没想出除了圣人外,这宫里还有谁能给她委屈受。
就算是淑妃也得审时度势。
苏窈在榻上躺了一会儿,身后便是一凉,魏京极略带凉意的胸膛贴了过来。
隔着一层薄薄单衣。
他好像很喜欢用这个姿势抱她,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,脊背微弓,与她贴的严丝合缝。
男人的胸膛温热,年轻而有力的心脏撞击胸腔,气息与她纠缠在一起。
魏京极的手指冷白修长,极具美感的一双手,长弓沉重,她却见过他漫不经心地拿弓上箭,箭无虚发。
也见过他散漫地用这双手扼住人的喉咙。
此刻,他正在用这双手给她揉腰。
苏窈怀疑魏京极这辈子都没把手劲放这么轻过,虽手生,揉捏起来却也力道得当,连在颠簸的马车上也是如此,想来是因习武的缘故,更擅长掌控力道。
没过一会儿,苏窈便被揉的昏昏欲睡,眼皮沉的抬不起。
后半夜时,她觉得有些呼吸不畅,迷迷糊糊睁开眼,却看见魏京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。
苏窈愣了一下,瞌睡醒了些,半搭着眼帘问:夜深了,你为何还不睡?
魏京极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。
冷。
苏窈看了看被子,薄被还完好地盖在他身上,不解道:盖这被子还冷么?
他眼皮半阖:自从母后与长兄过世后,我便没在这殿里过过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