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白骨面具,在风中发出咯咯哧哧的响声,黑色的衣袍像是一团黑雾。
莫非他是来自阴间的幽灵?
亦或是出自地狱的使者?
众人都禁不住向后倒退,因为这古怪之人身上,太过阴森。
但赵旧羽眼神炯炯,丝毫不惧,他道:这是我们咏剑山庄的私事,阁下难道也想插一脚?
那白骨鬼脸牙关紧闭,但喉咙中却发出极嘶哑低沉的声音,道:我只问你,人证算不散!
赵旧羽眼神一凛,道:什么人证?
那幽灵般的诡异声音又响起,道:我可以证明,藏剑说的话,是真的。
赵旧羽嗤笑道:你?凭什么?你以为自己是谁?
他又道:我有书信为证,你不过是个躲在面具之下见不了光的人,你能证明什么?
那白骨面具猛然抖擞,嘶哑的声音又道:书信?这算什么证据?
嘶哑的声音质问道:谁能知道它是不是你赵庄主伪造的?
赵旧羽坦然道:山庄尚保存有朱大侠的字迹,大可拿来比较一番,真伪自辨!
嘶哑低沉的声音嘲弄道:赵庄主岂非不知道,字迹也是可以伪造的?
赵旧羽冷笑。
突然他怒目圆睁,一声喝断:露出你的真面目来!
他已运足了真气,这一声斥喝,顿时化作一番气浪,朝那怪人奔涌而去。
在场的人,都几乎同时心中一震。
但那怪人武功却也极高,眼看音浪翻滚,要将他的面具掀开,他却脚尖点地,一手托住脸,平静的转了个圈,将余波瓦解。
他道:赵庄主怎的恼羞成怒?
那嘶哑的声音继续道:我只是按公正行事,庄主可不要多想。
赵旧羽冷哼道:你要我怎样证明?
那嘶哑的声音嘿嘿道:一人说话自然不作数,但若有人证,便就清楚了。
赵旧羽闻言却摇头道:人证是有的……但他们现在却开不了口了。
那戴白骨面具的人道:你这话什么意思?
赵旧羽道:你不明白?
他自然明白。
开不了口的,只有一种人。
死人!
戴白骨面具的人问道:什么时候的事?
赵旧羽道:很短,就这几天。
那人道:怎如此凑巧?
赵旧羽道:我都觉得蹊跷,但事实就是如此。
他道:知情的是我咏剑山庄的三位长老,但三长老杨严背叛了我,现已被我杀了。
那人闻言,白骨面具发出咯咯咯的响声,他低沉沉问道:那另外两位呢?
赵旧羽惋惜道:大长老辛舍人,二长老方廷,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,只可惜他们被杨严害了。
那嘶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,突然道:你很信任他们两个?
赵旧羽道:自然。
他叹道:大长老是我敬爱的长辈,二长老是我心腹密友,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我了。
那白骨面具又发出几声咯咯怪响。
赵庄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,死人也会说话,而且比活人更加可信。
戴面具的人接着说出一句令所有人震惊的话来。
他道:我恰巧有个本事,可以让死人说话。
死人怎么说话?他又有什么手段让死人开口?
难道他真是阴间来的使者?
众人眼中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,谁都想见识一下这古怪之人奇异的手段。
他确实有让死人说话的本事,并且能够让死人重返阳间。
他说到做到。
但这术法,一点都不奇特。
因为这阴森森的人,只是摘下了他的白骨面具。
是个死人!早已死去的一个人,如今又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帘底下。
一直波澜不惊的赵旧羽,也在这一刻大惊失色。
这个人,就是他口中说的,他的心腹密友。
方廷,方长老!
赵旧羽惊道:怎么会是你?
方廷冷笑道:庄主,你想不到吧!
原来,那晚被人找到肢解的尸体并不是方廷的,而是那个炊事房的弟子,章二肖。
方廷杀了章二肖,给他的尸体换上自己的衣服,然后移花接木放置在十里亭,伪造自己已死的假象。
他所做的一切,全是为了这一刻!
为了给赵旧羽最致命的打击!
他说话依旧嘶哑低沉,因为他已用药将自己的喉咙毁坏。
方廷道:被最亲信的人背叛,这种感觉你是不是很熟悉?
他大声道:我可以作证,藏剑的话才是真的。而赵老庄主的那封信,是伪造的。
他突然笑了,那嘶哑的声音笑起来又可怕又可悲。
他笑道:为什么我知道,因为本来的信是我销毁的,赵庄主手上的信是我代写的,我随时可以再模仿一封这样的字迹来!
赵旧羽已无言。
他无法再辩。
被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,这一刀已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。
他甚至宁可立刻死去,哪怕死在藏剑的剑下。
但想死的一瞬间他想到了赵新琦,他又燃起了生命的火光。
至少,现在,他还不能倒下。
原来赵旧羽真的篡夺了庄主之位,而藏剑本该是咏剑山庄的少庄主。
前一刻还不是这个结果,现在却突然颠倒了过来。
是是非非,怎样才有定数?
赵新琦已经乱了神,他已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,呆立在原地。
这样的打击,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让他恐惧。
赵旧羽沉声道:不错!我承认我之前的过错,但自接手山庄以来,我励精图治,自问没有对不起山庄的地方。
他突然喝道:反倒是你们,一直处心积虑,甚至害了那么多弟子的性命!
他这话说出,顿时引起反响。
吴震,莫悲愁,溪散人,梁露等四派掌教发话赞同道:赵庄主说的有礼!
他们这样讲,既是因为咏剑山庄依旧还姓赵,也是因为咏剑秘典还在赵旧羽的手中。
苏岑一直坐在上面,他一直静静地看着,但他现在却开口了。
苏岑抚须道:一个人一时的过错,岂能掩盖他一世的光辉?赵老庄主为人忠厚侠义,待人和善,造福了雏阳镇百姓几十年,他这样的功绩难道还不能将功抵过?
苏岑叹了口气道:冤冤相报何时了,不然老夫做个主,你们今日言和,速速退去。我会让赵庄主给你们放行。
金凤先生开口,自然是一言九鼎,在场之人都觉得这是个两全之策。
岂料方廷闻言却嗤笑道:你做主,你是哪位?
他讥讽道:您的满口虚假仁义,还是跟女人说去吧!
一提到女人,苏岑顿时涨红了脸。
败在瑶光女尹夫人的手里,必将会是跟随他一生的耻辱。
金凤先生恼怒方廷的唐突,一向文雅的他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反驳。
他嘴里颤抖道:气煞老夫……气煞我也……
竟抛弃了赵旧羽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方廷面向赵旧羽道:今日无论如何,我都要你死!你还不束手就擒?
赵旧羽此时已从震惊中缓了过来,他又恢复了冷静。
他冷冷道:我念你旧情,不杀你,你最好赶紧走!
方廷笑道:你以为你还能杀我?
赵旧羽平静道:能。
他这一字出口,惊谁也不敢质疑。
但方廷却敢,他道:你杀不了我的。
赵旧羽克制住自己强烈的杀意,道:你比杨严如何?
方廷道:我不如他。
赵旧羽淡淡道:他已死在我的手中。
方廷笑道:正因为他死在你的手上,你才杀不了我,而我却可以杀你。
他看着赵旧羽的眼睛道:你难道没发觉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?
赵旧羽突然眉头一跳。
方廷道:你可知,杨严长老是心甘情愿被你杀死的,因为他的死,可以在你身上布下一种毒,血毒!
说罢,方廷已然飘身到了赵旧羽面前。
他速度极快,武功也极高,一时间竟没人反应过来。
但赵旧羽却身子一扭,避开了他这一掌,同时一掌超方廷胸口大力拍出。
不过尔尔……
但他尔字还没出口,突然从方廷的衣袍上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。
紧接着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一样,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。
他这一掌,竟像是软软的棉花,靠在方廷的胸口。
而方廷一掌,却实打实的击在了赵旧羽的腹部。
血毒!
藏剑有意无意的朝这看了一眼,似乎他对血毒也很熟悉。
赵旧羽已被一掌打的气血翻滚,真气涣散。
他大口的喘着粗气,但虚弱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。
方廷冷冷俯视着他。
他道:你这种人,既算不到我的背叛,自然也想不到杨长老的死,乃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。
赵旧羽咳嗽道:我输了,这局棋算你们赢了。
方廷抬手,这掌他要往赵旧羽天灵盖上打去,赵旧羽决计躲避不开。
而周围竟无一人敢阻止。
他们都被方廷的手段吓破了胆,也被血毒的恐怖所胆战心惊。
但有一人却义无反顾冲了上去。
是赵新琦。
父亲的危机,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,他怎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惨死。
赵新琦大吼着冲了过来。
方廷冷笑道:找死!
他已扬起手掌,而赵新琦此时心慌意乱,全无章法,他竟张手朝方廷身上扑去。
眼看赵新琦要命丧当场。
突然,一只手从后面死死的拽住了他。
林霖冷漠的扣住赵新琦的手腕,将他拉向了自己后面。
赵旧羽笑了,他闭上眼睛,似乎在等方廷这一掌劈下来。
方廷不再犹豫,手掌一沉,烈风一般朝赵旧羽头上劈去。
但他手没有落下。
因为在手落下之前,他看到了一阵炫目的星光,夺命的星光!
这星光从帘幕中穿梭而来,一瞬间喷涌在方廷的胸口。
方廷整个人倒飞出去,狠狠撞击在厅柱上,脑浆崩裂,竟立时死了。
那到星光,来自一个人的手掌。
星辰君,陈徽!
星辰君一掌击出,便收手作罢。
他恭敬立在赵旧羽身后。
赵旧羽缓缓起身,血毒在他的强横内力下已逐渐被逼退,他脸上又浮现一股红晕。
血毒只能限制他一时。
赵旧羽缓步走到方廷的尸体前,盯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,轻声道:棋,是你们赢了。但命,你们却都输给了我。
他负手而立,一身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。他的眼中满身冷峻。
这一局棋,真的已结束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