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哗——”

　　 即将告罄动能的下潜器以弹出的方式将载体送离深海，一如曾有人将她送离深渊，那分明短暂的过程对女孩来说却显得漫长。

　　 而后，远方照耀而来的光亮一时间晃得眼眸生疼，大量缺氧的她早已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，被起伏的浪潮拍打在岸边。

　　 “快看……那里有人！又有人回来了！”

　　 全身的痛楚和大呼小叫的声音令意识慢慢接驳现实，秦素衣清醒了些，瞳眸聚焦着倒映向自己本来的身影，眼中有些迷惘。

　　 新鲜的海风气息灌入少女的鼻腔，她无声的看着人们将自己放上担架，分不清是海水还是何物的水珠沾满面颊，滴落。

　　 记忆告诉少女，她似乎是从地狱里走回来的。

　　 少女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，有什么东西紧缩到了极点，每次跳动都会带来源源不断的痛苦。

　　 “秦素衣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？”轻颤的声音让她的意识再次清晰，溃散的眼瞳倒映出一张清冷容颜，“沈芙在哪？”

　　 是符华啊，可是你好像来的太晚了。还有……抱歉，我也没能保护好她。

　　 “沈芙，我好害怕……”少女失神的发出呢喃。人总会在恐慌的情况下做出某些让自己能够安心的事，直到现在秦素衣还没能改掉这个习惯。

　　 可当她环顾四周，勉强分辨出那一张张面孔的模样，她才意识到沈芙根本不在身边。

　　 沈芙把自己留在了那片深渊里。

　　 “沈芙不在这？”仙人眨动眼眸，眼睫蓦地低垂下来。

　　 “您要做什么？！”

　　 人群里响起惊呼声，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，符华头也不回的跃入海中，推进器释放出巨大的动能卷起涡流，耀眼的光亮转瞬黯淡，她去到了更深处的区域，像是要去追寻谁。

　　 秦素衣眼眸空洞的望着不再衍生半分光亮的天幕，记忆回现的痛苦压垮了仅存的意识，旋即，少女在颤栗中失去彻底昏睡。

　　 ……

　　 历经数个小时的昏迷，圣芙蕾雅小队成员逐一开始醒来，当她们望见大地拂照起晨曦的微光，感受到新鲜气息，欣喜占据了整颗心。

　　 劫后余生，接着是欢庆和喜悦。

　　 少女们相拥而泣，诉说着疲惫和对未来的期望，她们遗忘了某个人，但这并不怪她们，毕竟对方从未在她们意识清醒时出现，又在她们昏倒后孤身守护了所有人的未来。

　　 仅隔着一扇门，漆黑的房间里秦素衣抱着双膝坐在角落，换气系统落下温柔的风流拂过耳廓发出细微的声响，像是曾在深渊里吹来的令人安心的风。

　　 风还没有停止，可秦素衣心里的那一缕风已然止息。

　　 渐渐地少女活动起麻木的身躯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间把自己完全藏进黑暗，用着抑制哭腔的声音说。

　　 “学园长，这就是长大么？为什么我觉得好痛苦啊？我不想要这样长大……”

　　 德丽莎怔在了那里，伸出想要安慰的手定格在半空。心脏在某个瞬间跳漏了半拍，胸膛被沉重的事物压着，像是于此窒息，再也汲取不到半点氧气。

　　 谁都想象不到这场任务在最后会发展到失控，德丽莎在众人失联后便赶到了马里纳亚群岛。

　　 她见证着一个又一个人奇迹般的生还，到最后是自己朋友、学生，但始终有一道不该出现在这的身影没有归来。

　　 她等了很久，忽略了那些再无人生还的断定，思绪不知何时起变得麻木。其实连她都不甘愿接受事实……但它迟早会有被揭开的时候。

　　 这根本不是长大，只是现实对向往着美好的人们充满恶意的摧残。

　　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温柔。

　　 也终有一天，满心欢喜的人们不得已接受现实，当美好幻灭，悲伤像是连同地下暗河，源源不断的涌出。

　　 沈芙离开了，谁都不愿意接受，却也是真正残酷的事实。那个待人从不吝啬温柔的女孩，在最后时刻在最灰暗的深渊里孤独的闪烁，熄灭。

　　 ……

　　 圣芙蕾雅的论坛出现一则新的帖子，点进里面只有一张照片，那是余晖染红海平线附近的云霞，淡金色的海洋翻涌浪花，少女孤独的身影被拖拽长远。

　　 符华独自坐在那整整一天一夜，偶尔会有人从她身旁路过，招呼声和议论声都被仙人置若罔闻，有很多人在论坛讨论这件事的缘由。

　　 那份悲伤即使隔着照片都能够感受到，少女们迫切的想要解除这种状态的符华，而能解决的人只有一位。

　　 可无论她们怎样寻找，那个人都没有再出现。

　　 渐渐地，少女们似乎猜到了答案，圣芙蕾雅论坛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，再也没有人提起过“大魔王”和“小魔王”。

　　 仿佛过往的时光被从人们的大脑，当她们回忆起那段时光只有空白。无人再愿意回想曾经欢乐，如今唯有难过时记忆。

　　 符华从那一天起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，以那样的姿态出现，充满压迫性和伤感的模样在很多人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，这些讯息无可避免会传到德丽莎的耳畔。

　　 这意味着她的身份彻底暴露，纵然后者保持着不知道的做法，符华也会因为很多的原因不会再回到圣芙蕾雅。

　　 或许仙人也怕触景生情，她不想再让存留美好记忆的地方幻灭，经历过某些事后，有些地方就应该永远定格藏在脑海深处。

　　 ……

　　 沈芙的葬礼在众人回到圣芙蕾雅的一周后举行，女孩没有遗体存留，她的房间整洁干净，找不出代表性的东西，连仅有的衣服都只有几套。

　　 崭新的衣冠冢出在圣芙蕾雅墓园的一隅，它安置在悬崖的边缘，靠近着波光粼粼的海面，浪花时而会冲刷在礁石上响起破碎的声音，优柔的海风会率先降临这里。

　　 遵照女孩遗嘱里的意愿，害怕自己的死讯会让太多人难过，参加葬礼的只有寥寥数人，雨水落在漆黑的伞上顺着边缘滑落，也偶尔会从她们的面颊滑落。

　　 每个人都会在墓碑前留下一个代表着曾和女孩有所关联的事物。

　　 琪亚娜全科满分通过的成绩单，她因为害怕晋升失败所以央求沈芙和芽衣为她通宵补课。

　　 芽衣的菜谱、剑谱，她从女孩那里学到过很多东西，有段时间的深夜里别墅还会响起风机呼啸和两个人的议论声。

　　 布洛妮娅的a级女武神晋升通知单，小女孩很希望自己能够长大，沈芙也希望她能长大，所以现在她真的成长了。

　　 还有很多……

　　 直到葬礼结束，符华的身影仍没有出现，似乎就此人间蒸发的仙人谁都找不到她的踪影，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葬礼进行的时间。

　　 只是在第二天初晨辉光落在崭新的墓碑前，一支沾着新鲜晨露，绽放的槐花枝条从何而来，无人可知。

　　 ……

　　 沈芙真正的遗嘱被刻成光碟的形式送到圣芙蕾雅里，在某次归来时，它被带进了家里。

　　 让人窒息沉默如潮占满了室内，在客厅里四个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，等待着读取结束，刺耳的电流声过后女孩沙哑的声音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