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卷 第155章 蟜儿大力一些,孤怕痛
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:你敢在祖母面前言说这话?
嬴成蟜坦然道:弟怎的不敢?
祖母理应也明白弟说的是对的。
祖母若死于今夜,对王兄、对楚系外戚而言皆非好事。
但对于祖母自己而言却绝对是一件好事。
嬴政怒道:那是你我的祖母!
嬴成蟜认真的说:所以有些话应该提前说明白。
那是你我的祖母,不是嫪毐!
嬴政默然,只是往嘴里灌酒。
但酒水的味道却那般苦涩。
嬴成蟜将酒坛放在地上,沉声开口:弟去寻祖母。
兄可有什么话要弟带给祖母?
嬴政也放下了酒坛。
沉吟半晌后,嬴政终于开口:还请祖母莫要为朝政心忧,寡人即将加冠!
离开咸阳宫寝殿,嬴成蟜挥退仆从,独自手持火把走向华阳宫。
长安君?
正在指挥宦官搬运尸首的芈宸见到嬴成蟜去而复返,面露惊诧:夜色已深,长安君又多日劳顿,怎的还不曾休息?
嬴成蟜笑而开口:舅公不是也未曾安寝?
芈宸笑了笑:这一睡怎么也要一两日才能睡醒。
入睡之前当将战场打扫干净,寻得所有伤而未死的将士。
否则岂不是本君岂不是愧对了将士们的期许。
不知长安君此来是为?
嬴成蟜拱手一礼:本君是为拜访华阳太后而来,不知太后可曾安寝?
芈宸的笑容缓缓收敛:太后尚未眠。
唉~伱能来一趟也好。
无须通禀,自去寻太后吧。
道了声谢,嬴成蟜穿行于华阳宫中,走到了华阳宫寝殿门外,高声发问。
祖母可已入眠?
十余息后,殿内终于传出华阳太后沙哑又无力的回应:是蟜儿吧?
进来吧。
嬴成蟜当即进入大殿,便见华阳太后面容憔悴却身姿板正的正坐于软榻之上。
而在华阳太后面前,赫然有一道白绫自房梁垂下!
嬴成蟜失声惊呼:祖母!
快步跑到华阳太后身侧,嬴成蟜惊声发问:您这是要做甚?!
华阳太后仰视着那根白绫,声音幽幽的开口:孤在想,孤或许应该死于今夜。
嬴成蟜默然。
巧了,他也是这么想的。
但嬴成蟜如此言说却并非是出于怨恨或诅咒。
虽然华阳太后没有在关键时刻帮助嬴成蟜,但嬴成蟜不会因此就对华阳太后心生怨恨。
华阳太后又不欠嬴成蟜的!
华阳太后帮了,嬴成蟜记着情分,华阳太后若不帮,那也只是华阳太后的本分。
嬴成蟜对华阳太后并无私人恩怨,甚至还有些亲情。
嬴成蟜之所以希望华阳太后死于此战,即是如此可以重创楚系外戚,更是不希望这位老人家去面对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幕!
曾经楚系外戚的主要敌人是吕不韦、夏太后和赵姬。
但随着这场大战落下帷幕,接下来楚系外戚的最大敌人就成了嬴政!
一方是孙子,一方是娘家的子侄。
手心手背都是肉,华阳太后却不得不选一方进行帮扶,坐视其中一方对另一方赶尽杀绝。
对于一名宠爱后辈的老人而言,这未免有些过于残酷!
被孤吓到了?华阳太后挤出了一丝笑容:还是说,蟜儿也以为孤说的是对的?
嬴成蟜轻声一叹:孙儿也以为祖母所言是对的。
华阳太后仰视着那根白绫,幽幽开口:但,孤自己却下不去手。
孤不敢亲自悬于那白绫之下,蟜儿可否助孤一臂之力?
蟜儿当大力一些,孤怕痛。
寝殿门外,芈粒、熊侠等楚系核心赫然在列。
芈宸更是已经握紧了剑柄,双眼之中尽是警觉。
只要嬴成蟜胆敢拔剑,芈宸就将率众人冲入殿内!
看着华阳太后憔悴的模样,嬴成蟜温声开口:祖母,都会好起来的。
华阳太后轻轻摇头:熊侠的话你也听到了。
矛盾既已由心而生,便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。
政儿来的太早了,他不应该那么早回来的!
在楚系外戚眼中,是他们捧着嬴政登上了王位。
嬴政理应给予他们重赏,甚至听信于他们,否则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付出!
但事实并非如此,嬴政也并不如此认为。
若楚系外戚势弱,即便心中不满也无可奈何。
但在这一场大战之后,楚系外戚存留的力量却已是大秦最强的势力。
有矛盾、有不满、有实力,楚系外戚不可能忍下心中愤怒,必然会与嬴政产生矛盾!
嬴成蟜笑道:因为大兄心中记挂着祖母啊。
还请祖母想开点,朝中事便由朝中决。
王兄即将加冠,这些费心的事交给王兄去处理便是。
祖母若是在华阳宫住的不舒坦了,便来孙儿的长安君府。
孙儿陪您一起去钓钓鱼、赏赏花,不理他们那些纷纷扰扰。
华阳太后淡声道:他们会来寻孤的。
这份清净,孤躲不来。
嬴成蟜祭出大招:祖母,孙儿可还未诞下子嗣呢。
祖母难道就不想见见曾孙?
华阳太后的眸光有了明显的闪烁。
孩子,是根植于华阳太后心底的软肋!
嬴成蟜乘胜追击:祖母不愿见骨肉相残,孙儿们也不愿。
谁若斗败了,便将他们发配去渭水河,陪着祖母钓鱼!
华阳太后终于露出笑容:政斗岂是那般儿戏?
嬴成蟜双手一摊:都是亲戚,何必痛下杀手?
这是华阳太后一系于嫪毐一系最大的区别。
都是亲戚,莫说朝争,便是国战时都会尽可能留手。
华阳太后轻吁了口气:如此,孤便放心了。
嬴成蟜当即拔剑斩断白绫,嘿嘿笑道:祖母,那这白绫孙儿可就带走了。
呦,还是上好的面料呢!
华阳太后失笑:你个惫懒货,说是来探望孤,走却不落空!
祖孙二人说笑了好一会儿,待华阳太后疲惫的打了个哈欠,嬴成蟜才终于告退。
猛然推开殿门,嬴成蟜目光看向大殿侧边。
长安君在看什么?芈宸见状淡声发问。
嬴成蟜笑了笑:看看有没有藏于门后的三百刀斧手。
芈宸失笑:长安君多虑了!
战事已毕,王上已回咸阳宫,宫中除宦官、卫兵外怎还会有人敢动刀兵?
嬴成蟜点了点头:连番大战,本君着实是扛不住了。
现下精神亢奋,神经却有些恍惚,本君着实是需要早些回去安寝。
祖母心情好了一些,却还需舅公多多照拂。
芈宸颔首:理应如此。
拱手拜别,目送嬴成蟜远去后,寝殿两侧的立柱后走出了数十道身影。
他还真来了?熊侠瞪着一只眼,颇有些震惊。
芈宸淡声道:见我等皆未死,王上今夜恐难眠。
王上与王太后无法就此事进行交流,还好有长安君可以从中斡旋。
熊侠发问:结果如何?
芈宸摇了摇头:本君不知。
话落,芈宸推开了寝殿大门。
看着站在寝殿之外的众人,华阳太后沉声开口:孤知道,你等都渴望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权利,为此甚至可能会威逼王上。
但孤丑话说在前面。
那是孤的孙儿!
勿许动兵戈!勿许动摇根基!勿许损大秦利益!
一切斗争必须于可控范围之内!
华阳太后声音转厉:谁若胆敢逾矩,孤亲斩之!
熊侠等一众臣属轰然拱手:唯!
华阳太后略略颔首:孤乏了,自去吧。
殿门再次关闭,华阳太后目光幽幽的看向那根被嬴成蟜斩断的白绫:活了一辈子,竟是蟜儿最懂孤!
华阳太后真的很想把自己挂在那白绫上!
肩上的责任让华阳太后不能亲自将白绫挂于颈下。
但若嬴成蟜真的愿意帮她一把,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挣扎。
……
咸阳宫寝殿。
见得嬴成蟜回来,嬴政将嬴成蟜没喝完的那坛酒扔给了他,笑而发问:被祖母训斥了?
嬴成蟜接过酒坛笑了笑:弟亲口与祖母说了,弟希望祖母死于此战。
嬴政咂舌:你还真敢说啊!
说完,嬴政笑了:倒也是,你这竖子连祖坟都敢挖,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?
嬴成蟜灌了一口酒,淡声道:弟至华阳宫时,祖母面对白绫,又明言了熊侠等人与兄的矛盾。
弟也自当坦诚。
弟与祖母约定,谁若斗败了,便发配去渭水河边陪祖母钓鱼。
嬴成蟜和嬴政都明白,华阳太后是在以自己的性命做威胁,要求双方将斗争烈度控制在见血的程度之下。
若斗争超出这个标准,华阳太后会先行自尽!
若华阳太后自尽,楚系外戚必将遭受重创,与嬴政之间的矛盾更将不可调和,而以当下楚系外戚的力量,即便他们遭受重创依旧能给嬴政带来致命一击!
华阳太后此举就相当于主张拆掉房顶,以此来让大家开个天窗。
嬴政略略颔首:如此对我等有利。
却不知祖母对楚系外戚还有几分掌控之力?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