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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:君胡不归 第259章 红衣送君行千里

  如玉的指尖轻缓拨动,琴声悠悠,若泉水叮咚,似细水长流。

  这是千寂第一次看见上官靖羽素手弄琴的模样,一身红衣,一尾七弦琴,眉目如画,不染脂粉不染尘。素手婉转,白皙若葱根的指尖,在琴弦间自由游走,时急时缓。

  声若天籁,曲调婉转,却没有半点哀怨之色。

  有的,是慕慕长情,有的是脉脉深情。

  长宴席,天下棋,为卿谋一局,输赢随意;

  长相思,念万里,为君赋一曲,生死随你。

  底下,萧东离红了眼眶,马儿信步走着,他的身心魂魄却悉数攀着她的琴声,停驻在山上那一抹红衣之上。

  长相思,思断肠。

  与君此去长别离,惟愿君身长安康。

  长相思,思万里。

  一骑红尘万余里,遥祝沙场凯旋来。

  长相思,思天下。

  不慕青史留芳名,翘首只盼君归还。

  长相思,思君君不在,江水千载荡悠悠。指尖相思赋,问君何时归?君问归期未有期,花落随风翻飞絮,错把白发换华年。

  大军越走越远,视线越来越模糊,她坐在那里,有泪沿着面颊,顺着下颚滚落在琴弦之上。叮咚之音落,琴声戛然而止。

  她站在那里,抱着手中的琴,定定的望着远去的身影。

  马背上,那个频频回顾的身影,是她的魂,是她的魄,是她此生最爱的男人。

  山上风大,回去吧!冷风呼啸着掠过她的裙裾,千寂蹙眉。

  上官靖羽就站在那里,遥望着那个策马伫立的男子,他定在那里,如同泥塑木桩。她知道那是他,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可是她知道,此刻的他必定抱着与自己一般的心情。

  眷眷不舍,却又不得不舍。

  爷,红衣送君千里行,唯待君归长相依。她喊着,将袖中的红盖头随风丢出去。

  山风很大,她看见底下的他,策马飞奔,迎着盖头的方向快速移动。

  她看见他抓住了红盖头,瞬时泪如雨下。

  萧东离握着红色的盖头,上头绣着极为精致的鸳鸯交颈。喉间哽咽,抬头还是那抹遥不可及的身体,红衣送君千里行,唯待君归长相依。此情此景长相依,宁负天下不负卿。

  终于,大军消失在她的视线里。

  那个策马而去的身影,没有再回来。

  他走了,少则三五月,多则一年半载。

  回去吧!千寂道。

  上官靖羽抱紧了手中的琴,谢谢你。

  她还是这句话。

  千寂耸肩,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,如你们这般要死要活的,情爱这东西,还是莫要沾染为妙。

  一个人的心是空的,两个人的心是满的。上官靖羽缓步朝马儿走去。

  不累吗?千寂问。

  上官靖羽顿住脚步,回眸看他,他在心上,怎么会累?

  闻言,千寂不解的瞧着她,张了张嘴,终归没再说什么。

  送上官靖羽回去的路上,千寂好几次想要开口,但都没有开口。眼见着快要走到相府,千寂才道,我回魔宫处理一些事情,等着事情结束了就会回来。这魑魅魍魉需跟我一道回去,到时候我再把他们还回来。答应萧东离的事情,我自不会食言,你若有难……

  他塞给上官靖羽一个小竹棍,这是魔宫的信号珠,拉动底下的绳索,就能放出信号。魔宫众人会很快将你的信号传达于我,我必定随时赶来。

  上官靖羽愣愣的接过,你无需如此,我有……

  不管你有什么,这是我给你的,你就得拿着。相府后门,千寂翻身下马,不容分说的将东西塞进上官靖羽的手里,萧东离是萧东离,我是我,不许搞混了!

  他的口吻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。

  几乎是强制性的。

  上官靖羽苦笑着握在手里,就此别过。

  千寂嗯了一声,翻身上马,犹豫了一下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或者,我该送你进去。

  她摇头,我出来那么久,我爹必定发现了。若是有你在场,我更是说不清楚。你走吧,我到底是相府小姐,我爹不会拿我怎样。

  横竖这段时间,也不会有什么变故,千寂点了头,保重。

  音落,已经策马而去。

  上官靖羽忽然在想,男人离开的时候,是不是都这般的绝然,吝啬得都不愿回头。转念一想,若走的是自己,还会不会回头去看萧东离?

  应该不会吧!

  怕被深爱的人,发现自己眼中的不舍,倔强得伪装自己很好的模样,其实也就是骗骗自己罢了!骗得了眼睛,骗不了心。

  进门的时候,上官靖羽抱紧了手中的琴。

  这琴是母亲留下的,她平素还舍不得拿出来。萧东铭送她的琴,一直在角落里蒙灰,她始终不愿触碰。

  远远的,还没到鸿羽阁门前,她就听到了喧闹之音。

  似乎是从鸿羽阁传来的。

  爹因为她的逃走,所以迁怒了鸿羽阁的奴才?

  不对,这声音是——芙蕖!

  上官靖羽骇然抬头,快步跑进鸿羽阁。进去的时候,她稍稍一怔,看见宽敞的院子里,一个个奴才都被按在板凳上打板子,所有人都发出凄厉的哀嚎。

  芙蕖被人绑在树干处,长长的鞭子狠狠往她身上抽。

  鲜血淋漓,衣衫碎裂,里头的肚兜都几近可见。

  芙蕖?上官靖羽愣住,急忙将琴塞给一旁伫立的丫鬟,瞬时脱下自己的外衣,盖在了芙蕖身上,你们做什么?

  管家就在一旁监刑,小姐终于回来了。

  上官靖羽冷了眸,二话不说便想解开绑缚芙蕖的绳索。

  岂料管家却道,小姐别忙活了,相爷吩咐了,这些奴才不中用,连小姐都看不住,不如打死作罢!

  放肆。今日有我在,我看谁敢!上官靖羽已经解开了芙蕖的绳索,芙蕖脚下一软,瞬时瘫坐在地。

  小姐?芙蕖张了张嘴,无力的靠在树干处。

  上官靖羽眸色通红,眼中噙着泪,却是压低了声音道,你回来作甚?

  奴婢不愿连累小姐。芙蕖笑着,笑得悲凉。

  深吸一口气,上官靖羽狠狠剜了管家一眼,而后看着被绑缚在板凳上,已然奄奄一息的奴才们,这些都是鸿羽阁的奴才。

  是她,连累了他们。

  放开他们。她冷然。

  管家道,小姐,这是相爷的命令,老奴不敢违拗。来人,继续行刑!

  上官靖羽忽然揪住管家的衣襟,我说松开,你没听见吗?我爹不在,你别拿我爹来压我!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,现在,我才是这里的主子。

  这表情,连管家都心头一怔。

  上官靖羽若然真的动怒,绝对是不好应付。

  这丫头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。

  哪日就算真的闯祸,怕是连上官凤也拿她没辙。这般强硬,即便逃出了丞相府,相爷也只是拿她身边的奴才出气,可想而知上官凤对于这个女儿,还是——不同的。

  远远的,暮雨款步而来,呦,阿靖,你这又是何苦呢?不过是些犯了事的奴才,死了也就死了吧!何必与相爷置气?都是一家人,父女两个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?

  若非她挑事,在上官凤耳边吹着耳旁风,上官靖羽何至于……

  六姨娘好惬意,怎的什么事你都要插一脚?上官靖羽嗤笑,这是我的鸿羽阁,你管好自己的杏花阁就可以。我这里,轮不到你兴风作浪。

  话虽难听,但暮雨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,依旧笑吟吟的望着上官靖羽,阿靖的心情不太好,还是回房休息吧!这些个奴才,既然是相爷下的命令,怕是你也保不得!

  保不得是吗?她扭头望着敞开的房门,想必发现她不在房中,上官凤便命人拆了木条。

  上官靖羽冷着脸走进房中,不多时便拿着一个盒子和一把焦尾琴出来。

  这都是二皇子给的。如今我这相府小姐的命令不顶用,那这二皇妃的命令,不知好不好使?上官靖羽高举焦尾琴,突然狠狠摔在地上,因为地上有石子,好几根琴弦陡然被石子磕到,砰然断裂。

  众人皆是一惊。

  四下鸦雀无声,一个个都直勾勾的盯着上官靖羽手中的盒子。

  暮雨也跟着容色泛青,这丫头果然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

  盒子被打开,那是萧东铭送给上官靖羽的错金书。赤金的色泽在日月交辉的黄昏,显得格外的熠熠生辉。

  她漫不经心的翻开手中的错金书,上头镂刻着整本金刚经,字迹清晰而整洁,寻常难得一见。可见萧东铭是费了不少心思的,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。

  阿靖。暮雨忙道,这东西……毕竟是二皇子给的,那可都是皇家之物,若然轻易损毁,被皇上和贵妃娘娘知道,只怕其罪非小。

  六姨娘怕了?上官靖羽随手将盒子丢在地上。

  吧嗒声响,让管家出了一身冷汗。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,她这个千金小姐尚且可以推脱,到时候必定能全身而退,而自己怕是……

  小姐。管家急忙跪在地上,小姐手下留情啊!

  无妨,摔碎了,二皇子还会送来。或者——她拉长尾音,把你送去二王府赔罪。你若不信,只管试试。

  她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主!

  错金书高高举起,上官靖羽狠了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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